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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计前程再变节 念旧情复回首1

满庭芳隔着十来步的距离,一路尾随。眼见陈三复两人进入一条狭仄的小巷子,她略一迟疑,亦潜身塞入。

陈三复出得巷子,就已经身在朱雀街了。他陡然顿住,低声对野利道:“有人跟踪!”野利闻言,屏息凝听,一边不动声色,伸手摸向腰间的二尺短刀,然后猛地踅身转回巷子,上下左右细细搜索,却发现空荡荡地半点影迹都没有。他愕然回身对陈三复道:“没有啊!”

陈三复冷笑道:“没有就算了!”

野利又道:“会不会是妖怪!”

陈三复道:“是亦无妨,走吧。”于是,两人横穿朱雀街,径向东街走来。

而满庭芳从巷子里凭空消失,并非她有什么神通,刚好南宫莲界赶来,将她俶然带离,这才免遭厄运。待陈三复等走远后,南宫莲界才问满庭芳道:“他是谁?你为什么要跟踪他?”

满庭芳道:“他很像一个人。”

南宫莲界问道:“谁?”

满庭芳道:“三复。”

“三复?就是你原来的丈夫……”南宫莲界说到一半,急忙缩住嘴,心里莫名的一阵失落。

满庭芳沉吟道:“可是说像又不像。你陪着我再看看。”然后,拉着南宫莲界的手便走。南宫莲界惊呼道:“这里是屋顶呐!”果然,只听“哗啦啦”瓦砾纷纭翻堕,满庭芳一声尖叫,跌落地面。她睁眼一看,自己竟然安然无恙。屁股底下传来微微的呻痛声,她低头一瞧,原来是南宫莲界垫在底下。周遭群众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人讪讪地起身,垂首疾走。好在陈三复等人已走远,并未觉察。

遥望陈三复进了天香楼。南宫莲界两人也尾随而入。

进去后,南宫莲界发现楼里又重新装璜了一遍,嵌金错银,比先更加的辉煌夺目。舞台以柚木铺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温厚而明净。前台和后台以一道珍珠幕帘相隔,珠帘两侧次第排列着箫、笙、笛、小鼓、觱篥等诸乐器。乐工们各着圆领袍衫,或青或黑,头上一律黑色垂角幞头。在他们前面立着一排妙龄少女,头梳垂挂髻,身着绯色圆领袍衫。她们叉着手(左手覆在右手背上,握住右手大拇指,左手大拇指朝上,右手余下四指骈并伸直)、微耸肩膀、随着鼓乐的节奏踏足相应,是为“挼曲子”。舞台中央一彩衣女子正翻飞独舞,数刻后,帘后又盈盈然出来一人。两人相对盘旋,依依如彩蝶相戏。舞蹈片刻,前一人退下,后一人直舞至曲歇,是为“舞末”。

“这不是南宫掌柜和满姑娘吗!今天怎么有空?”门口小二迎面撞见,即将两人接引入座。他们的位置在陈三复左手侧的第三排,两人中间隔了一排。

“南宫掌柜,要点什么?”小二问道。

“先烫壶酒过来。”南宫莲莲界道。

“汾酒还是黄酒?”

“黄酒。”

“下酒菜要些什么?”

“嗯——”

“就按一般标准来一套吧。”

“好嘞!”小二转身就要去料理。南宫莲界突然一把扯住他的腰带,道:“限五百文之内,多出一个子,我可不付啊!”

“好——好,不愧是南宫掌柜。”小二汗颜道。

“谁让你们掌柜是奸商中的典范呢!”南宫莲界道。

须臾,小二便把酒菜端上来了:一壶酒,六碟果、蔬、肉俱备的下酒菜。所有的器皿一率用银子打造。

小二排布妥当后退至门口,但双眼仍然勾连在满庭芳身上。他贪看着满庭芳的美色,惘然叹气道:“唉!果然要有钱才行呐,男人!”

旁边管事的盯着他的贼眉鼠眼觑了半天,冷静道:“你好像不止是缺钱这么简单吧!”

小二抹抹自已的鹰勾鼻,愧然一笑,无言以对。

“真的是他!”满庭芳观察良久,神色欣动地向南宫莲界说道,但紧接着蓦然心中一凛,思想道:“我在高兴兴什么?他回来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一个弃妇而已。”

南宫莲界此时满腹一股说不出的怅然,他思量道:“她果然还爱着他!——气氛有点尴尬呐!”他怏怏地呷了一口酒。

满庭芳凝眸望着陈三复,两泓泪光在眼眶里莹莹打转,最后终于抑制不住,眼前光景糊成一片。影影绰绰之中,那张脸愈加清晰,从喜至乐,从怒至哀,数年前他的仪采面貌历历在眼前掠过……

“你没事吧?”南宫莲界睨见其神色惨戚,遂问道。

“没什么。”满庭芳拿手胡乱在脸上一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这样我都不好安慰你了。”南宫莲界挠挠头皮道。

满庭芳破涕为笑道:“谁要你安慰了!”

这边正说着话,前排突然一片喧嚷。原来有人从陈三复那桌通过时,带翻了野利的酒,正在那里纠缠不清呢。南宫莲界看了那人一眼,脸色一沉,道:“见鬼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劝夕。

陆劝夕喝酒的当儿,不经意一眼瞥见满庭芳,便执着酒壶过来。他本可先折到第一排的空道再纵向走到满庭芳身边,但是为了“赶”时间,他居然横向硬挤。在经过陈三复那一桌时,野利正准备给陈三复斟酒,不期陆劝夕腰胯一摆,将野利整个人撞到一边,洒了一桌的酒,于是便闹了起来。陈三复捺住野利,道:“切勿节外生枝。”野利方才悻悻地作罢。

“哟,这不是满姑娘吗?”陆劝夕一屁股坐在南宫莲界正对着,挨着满庭芳开始套近乎,“几天不见,姑娘出落得越发动人了!怎么今天一个人?”

“喂!!!”南宫莲界怒目一瞪,“眼睛长屁股上了。”

“你是人吗?”陆劝夕撇嘴道。

“你——”

“好了,好了,别吵架哈,别人都看着呢!”满庭芳急忙小声调停道。

“我才懒得跟他吵架。”陆劝夕饧着眼道,“我是特地来看满姑娘的嘛!满姑娘,你知道吗?你是我所认识的女子中,最……”

“最漂亮的?!”南宫莲界一脸鄙夷道,“你的陈词滥调早就听腻了!”

“切,才不是。”

“那是最性感的?!”

“不是!是最有魅力的!”

“你对多少女人说过这种话了?”满庭芳笑道。

“误会了啦!”陆劝夕叫屈道。

“为什么突然一口闽南腔!?”南宫莲界斜视着他道。

“是真的,自从我见到姑娘后,其他的女人在我眼里瞬间就失色了,完全提不起兴趣来!”陆劝夕意态拳拳。

正说着,合楼忽然掌声纷纷,喝采声聒耳雷动。——原来是晓筱出场了!

再看陆劝夕,他猛地掣转身子面向舞台,眼睛暴突出有三寸长,口角拖着哈喇子,手舞足蹈:“晓筱姑娘,我特地来看你了!”

南宫莲界身子向后一倒,几乎跌在地上。满庭芳俯首微笑道:“男人呐!”

晓筱在台上看到看到南宫莲界和一个美貌女子坐在一起,心中老大不快,飞起一脚,将舞鞋向南宫莲界踢了出去。岂料准头差点,击中了陆劝夕。只见凌空飙出一柱鲜血,他的身子轰然倒下。

——“也好,稍微安静了些!”晓筱恨恨道。

歌舞既阙,陈三复从袖口里拈出一锭金子,往上一抛,划出一道灿然的弧线。晓筱凌空一捞,握在手中,然后屈身向陈三复道了个万福。台下众人尽是眼尖之辈,纷纷叹羡道:“是金子啊!”

“什么?!”陆劝夕妒火中烧,一下子顶到陈三复面前,厉色道:“喂!这位纨绔子弟!不要用家里的臭钱来蛊惑美女!这是对美女最大的污辱!”

陈三复充耳不闻,全然不在意。野利勃然道:“谁是纨绔子弟!我们是夏人!”

“下人?——下里巴人!”

“夏国人!”

“夏国人?在我大宋还敢这么嚣张!哦,你们就是今天刚到的夏国使臣吧!——居然还是公款消费,简直恶劣到极点!”

陈三复捺住准备愤然而起的野利,转脸向陆劝夕拱拱手,逊然一笑道:“这位兄台,我等远道而来,实不懂上国风俗,若有冒犯,还请见谅!时候不早了,尚有公事在身,不得奉陪,借过。”

说罢,陈三复两人起身就走。南宫莲界和满庭芳则赶紧掩面侧过头去。

一众舞女回到后台,纷纷向晓筱恭喜道:“晓姐,真是羡慕死你了。不仅有人给那么多赏钱,还有人为你争风吃醋!”

“哈——那个,”晓筱假笑两声,随即板下脸来,木然道,“那个白痴!”她把头巾随手一撩,颓然倒在胡床上,举着那锭黄金通身打量,在底下发现了个篆形的“蒲”字,心中一惊,揣测道:“是姐姐的印信!——那家伙是什么来头?待会去会会他。”

舞楼的规距:客官的赏赐一律归表演者所有。——这也是商人们为了在这声色犬马、豪奢成风的东京城内留住自已的摇钱树而特意给艺伎们的福利。所以,晓筱便大大方方的将金子掖进了自已的腰带里。然后,她与众人道声困乏,便上楼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