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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南京东城的吉利巷东口处停放着好些马车,其中就有好几辆马车装满了箱子。车夫们在李府门口超吵闹弄地开玩笑,没完没了。一个车夫道:“李大人在朝中做官做的这么好,为什么要退隐呢?都说做官好捞油水,他怎么就不想做了呢?”另一个车夫神色严谨,道:“嘘,我们拉车的最好不要讨论这些东西。我们拿的钱也不少了,李大人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另一个车夫“呵呵”发出两声笑。

太阳高挂在天空。梁博雪和李穆清从马车上下来,无意中听到车夫的谈话。梁博雪心智敏捷,猜到李思安要搬家了。两人回了家,进了院子见李思安就坐在院子里的一颗桂花树下喝茶。李穆清过去请安,问:“爹,今天不用上早朝吗?”李思安半躺在一张长椅上,眼睛半闭半合,道:“不用了,以后也不用了。”他看了梁博雪一眼,道:“回来了?很好,快回去休息吧。”

梁博雪成亲当晚便离家出走,回家见到公公如此淡定,心有不安,道:“爸,最近的身体可好?”李思安喝了一口茶,道:“很好。”这时一个老妇人走出来,穿着一件桃红短袖,镶金丝的衣角,一对金莲儿,由一个丫环扶着。梁博雪虽然觉得她丑,但也知道那是她婆婆,便过去请安。李夫人没正眼看她,道:“终于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梁博雪听她语含嘲讽,却不敢顶嘴,更不敢说话。李夫人又道:“你脑子真是进水了,好好的官为什么不做,想着卸甲归田呢?当今皇上是如何宠幸你啊!”听到前几个字的时候,梁博雪以为是了李夫人要骂她,谁知道她说的是李思安。

李思安道:“你要是不想走,可以留在这里!”李夫人气得脚一跺,却是无言以对。李穆清问:“爹娘,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李夫人哭着道:“儿啊,你爹他老糊涂了,放着好好的官不做,非得回苏州老家去。你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外的车夫没有,他们正一箱一箱把我们家的东西搬走呢!”李思安年纪不小了,今年六十岁,实际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但他在朝中一直很受皇帝宠爱,突然退隐,让很多人不理解。“你懂个屁!”李思安怕妻子又要吵闹,丢下一句便匆匆离开,李夫人欲哭无泪,暗暗骂道:“没有的东西!”

梁博雪想安慰一下李夫人,顺便改善一下婆媳关系,于是道:“妈,心浮气躁对心神有害。所谓正直自持,外邪不能侵。你消消气吧!”李夫人怒目瞪了她一眼,道:“你懂的什么,却给我们李家丢了这么大一个脸!”梁博雪愣在那里,什么也不说,看着李夫人走。她觉得自己如何也不像一个妻子,也做不好一个妻子,心里暗道:“要是当初我不去同意这门亲事就好了。穆清虽然对我好,但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觉得缺了点什么,其实这个只有李穆清一个人知道。

李思安既然要搬家,李夫人也只好从了他,这一日,正在房间里指导仆人收拾东西。李家里有很多宝贝,李夫人一股脑儿地全想搬走,她虽然站在那里说话,其实也挺累的。李思安走进房间,道:“别收拾这些东西了。什么箱子、地毯、皮衣、珠宝都不用收拾了,就这么留着吧。现在是夏天,带几件宽松的衣裳,带点银子做路费就行了。”他本以为说这话妻子又要大发雷霆,谁知道李夫人道:“好,都听你的!”李夫人现在恐怕是已经拗不过丈夫了。

李思安和李夫人正在家里收拾东西,而李穆清则带着妻子回岳父岳母家。梁夫人见到女儿回来喜不自胜,设下酒席留两人吃饭。梁大人听说女儿要回娘家也没去上班,而是请了一天假。梁博雪敬畏父亲,从小被送去玲珑谷学武功,见他的机会也少,脑海里实际没有太多父亲的印象,但是她的父亲也不年轻了。酒席上梁家一家人都在,梁博雪还是第一次和家人团聚过。梁博问:“我听说亲家要搬家了,是吗?”李穆清简简单单说出“正是”两个字,桌旁的人互相点头示意,似乎对这个问题关心已久。

等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梁夫人将女儿拉到一边,问:“女儿啊,我听说你们要搬家,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今晚不如就在家里住下吧,我都叫丫头们收拾好了。”梁博雪只得叹了一口气,道:“穆清他爹说明天就走,女儿虽然想留,恐怕是不行了。”梁夫人心里觉得难过又要哭起来,道:“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去了苏州以后也别太想家。你爹他心情越来越不好。”她正要往后说,突然又止住了,改口道:“好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叫了一辆马车在门口等着了。”她别了父母,和李穆清回家去。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李穆清独自睡在西南跨院儿的书房里。他虽然已经成亲,但是不跟妻子睡在一块。那时还没到三更,书房外却亮起一盏灯笼,接着又听到梁博雪敲门道:“穆清,你还在看书吗?这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语音轻和,李穆清根本没有看书,他早就熄灯睡了,听到这声音又醒过来。他骗梁博雪说要到书房看书,其实是不想和她同房。他迷迷糊糊的点了灯,开了门,见到妻子在门口站着,道:“你怎么还不睡?”梁博雪道:“我一个人睡不着,你过来陪我吧。”李穆清低低应了一声,便被拉着走。

梁博雪像一个娴熟的妻子,给丈夫脱了外衣,脱了靴子,服侍他上床睡觉。她想起昨晚也做了这些事情,然后安安静静地躺在丈夫旁边,那时候也想现在这样开心。李穆清虽然和她睡过很多天,但是从来没有碰过她身体。梁博雪以为他是害羞,不敢主动,便开口道:“你能亲一个我吗?”要是在平常她肯定不敢说这样的话,但现在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李穆清应了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亲到,心儿像小鹿一样砰砰跳跳。她在那里兴奋了好久,过了好久,她觉得还不够又要求:“能再来一个吗?”声如蚊蚋,本以为两个人这么近应该可以听到的,但是李穆清毫无反应。梁博雪听他鼾声微响,只道他是睡了,但不知道是真的睡了还是假的睡了。

第二天,李府一家老小十三个人坐上马车。梁博雪和李穆清一辆,李思安和李夫人一辆,李夫人的弟弟和他的女儿一辆,仆人两辆,还有三辆车装满了行李。李思安为官清廉,这三车行李装的都是一些衣物,字画,实在不算多。梁博雪坐在蓝色硬棉垫的马车里,感受着颠簸的滋味,同时也在感受到这个茫茫的世界也和自己一样在赶路。李家一家人包括梁博雪都不爱说话,因此一路上总是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李思安叫车夫稍微慢一点之外。

在车上行了四日,已经快到无锡城了。这一天梁博雪实在是闷得慌,便想让丈夫说说话。她开口道:“给我说个笑话呗,这么坐车,整天不说话,不累吗?”李穆清清了清嗓子,道:“好,让我想想!”他极力要想起某一样东西这时便要搔首,梁博雪见了便觉得好笑,其实她最爱他的这个样子。李穆清想了一会儿,道:“那一天是除夕,吃完饭之后父亲在屋里看书,母亲问他为什么要发抖,我父亲说我冷呀。母亲应了一声,说原来发抖就不会冷了。”

梁博雪没听说什么端倪,问:“这是一个笑话么,我听了怎么不笑?”李穆清道:“当时我也在屋子里,几乎笑掉牙,怎么不好笑了?”梁博雪的确觉得不好笑,道:“这个不好笑,你再跟我讲一个。”李穆清道:“好,我问你。两个人同时掉到坑里,坑里有尖刺,他们一个是死人一个是活人。那么死的人叫死人,还活的人叫什么?”梁博雪心想既然死的人叫死人,活的人当然叫活人,便道:“活人啊!”李穆清忽然笑道:“傻瓜,活着的那个人当然得喊救命啦!”梁博雪听他这么一讲这才醒悟过来,也笑了,只是恨他糊弄自己,伸手便打,李穆清道:“说叫你笨!”

梁博雪又气又好笑,实在没想到丈夫还可以讲出这样的笑话,道:“好了,我不要你讲笑话了,免得你又忽悠我,跟我讲点别的。”李穆清仍是笑着,道:“那好,我跟你讲讲我家里的事。”梁博雪嫁入李家,但从没听说李家的一些事,她猜想丈夫说的一定都是常人所不知的,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倾听。李穆清道:“我李家虽然在京城做官,但祖籍是苏州金阎的。父亲年少中了武举,后来又一步步升为兵部尚书,直到三十岁才娶妻生下我。我是家中独子,父亲很疼爱我,叫我读书又叫我练武。”梁博雪问:“你们老家那边还有人吗?为什么在南京只有你娘的舅舅这一个亲戚。”李穆清道:“苏州老家那边的亲戚都死得差不多了。我还十八岁的时候,父亲正想把所有亲戚接到南京居住,没想到就在那一年老家那边出了一场很严重的瘟疫。先是爷爷死了,过了半个月奶奶也死了。家里的人一个个中招,像着了魔了一样,就算把衣服烧掉,地上泼上陈醋也没用。瘟疫实在来得太快,父亲想回家救人那也不行,况且那时母亲怕瘟疫也不让父亲回去。”

梁博雪轻轻“哦”了一声,道:“你娘看起来也很不喜欢我啊?”李穆清问:“难道你怕处理不好婆媳关系吗?”梁博雪却是沉默不语,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中午大家在路边的一家面馆吃面。店小二送上一碗排骨面。排骨面香气腾腾,除了骨肉相连的排骨,还有几根蕹菜,一些翠绿的葱花洒在金黄色的油水上,显得非常可口。李思安道:“阿雪,饿了就先吃吧。梁博雪客气了一下说不饿,实际上她一个早上没吃东西,已经饿得太厉害了,公公婆婆坐在旁边她又实在不敢先动碗筷。虽然李夫人没有说让她先吃,但她也不吃,而李思安一定要她先吃。梁博雪咽了口水,不再推辞,这才吃起面来。人在饥饿的时候,食欲特别好,这碗面之好吃,是她生平所未尝过的。也许她不应该吃这一碗面,因为人的一生之中有些极其细微的事会对后来产生巨大的影响。

因为店子小,要吃面的人又多,因此等梁博雪吃碗面其他人的面也没有端上来。李夫人忽然道:“哎呀,大夫吩咐我午时用泉水服下药丸,如今快到午时了,但是我身边没有泉水啊!”这一句话仿佛是说给梁博雪听的。梁博雪见婆婆要喝泉水,便想献殷勤,道:“没事的,妈,我去给您找来吧。”李思安心想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媳妇做这种事呢,道:“你别去,让下人去就好了。罗总管,快去拿水壶到附近找找有没有泉水。”罗总管是一个老年胖子,他应了一声,拿起水壶便走。梁博雪起了身,道:“没事,我可以的,我会轻功,况且已经吃饱了,很快就回来了。”

李夫人道:“那好,你去吧,跟着罗总管一起去,记着,我要从石缝里流出的泉水,这样才能激发药丸的药力。”等梁博雪和罗总管走远,李思安问:“夫人,你又得了什么毛病,一定要用泉水做引。”李夫人故作矫情,道:“其实也没什么,这几天心闷的慌,我就叫范大夫给我配了几副药丸。”

梁博雪和罗总管一起往西边的小路走。两人脚步较快,奔走了二里有许,这才找到一条小溪。听着淙淙流水,梁博雪道:“我看逆流而上,就可以找到出水口了。”罗总管道:“哎哟,那得等多久呀,少夫人还是从河里打点水就完事了。”梁博雪道:“那怎么行,老夫人不是要和泉水吗,这河水怎么行?”罗总管“嗐”了一声,道:“我看用什么水都可以,哪有这么多讲究,河水也干净了。”

梁博雪道:“那好,你在这等着,我到对面接水。”河面不宽,她一跃便过去。到了河对岸,石壁上倒有不少缝隙流出泉水了。她正要伸出水壶去接,忽然发现旁边有一个七尺大小的石洞,直通地底,出于好奇心她往石洞看了一眼。她若不往下看还好,一望下看倒发现了一株植物。那是一株全身雪白的石斛,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本来石斛不多见,长成这样的奇特的样子的石斛那更是珍品。她学过医术,分辨过药材,知道这棵成型的石斛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品,于是飞身下去。石洞不大,又有飞溅的泉水,只弄得衣履浸湿,但她倒不是十分在乎。摘了石斛,将它送入怀中,又飞身上来,接了泉水,这才回到对岸。

她来来回回花费的时间并不多,只是回到面馆时惊呆了。地上鲜血长流,放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面馆的掌柜也死了。罗总管叫了起来:“哎呀,老爷,你怎么了?”李思安全身没一点伤,只是昏倒在地上,但罗总管叫他不醒。梁博雪生平从没遇到过这等悲惨的事,虽然惊慌,但仍保持的十分镇静。她在一颗松树下发现了李穆清,胸口中的一剑穿胸而过,鲜血把衣袍都染红了。

“你怎么了,穆清?”梁博雪虽然妙手回春的神能但也无法救活一个碎了心脏的人。李穆清全身是血,本应该死去的,只是为了等梁博雪回来见她最后一面这才强行留住一口真气。他听到梁博雪的声音,睁开眼道:“我怕是活不成了。”梁博雪哭道:“不会的,我会把你救活的。”她也只是在安慰自己,一个胸口中剑的人谁有办法救活。李穆清又道:“我快要死了,我知道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可是你要听着。我死后,你要改嫁了,不要为我守寡。我看那位兄弟挺好的,他既然有意···”他的话卡在这里,吐出一口血,再也说不出,也许是他不应该说。梁博雪问:“你爱过我吗?”李穆清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然后断气。

不知为什么她只是觉得难过,但没有流泪,也许是因为太过悲伤了。梁博雪问:“老爷怎么了?”罗总管道:“没断气,只是昏了过去。”梁博雪为李思安推宫过血,过了一会儿李思安这才醒过来,但人还处于一片迷糊之中,他头部受了重击,现在能醒过来已经是万幸。梁博雪掏出石斛交给罗管家,吩咐道:“你快去把这石斛用清水煮了汤,加点鱼肉。”罗管家飞奔入面馆的厨房,生火煮药,过来一刻钟这才把汤水端来。这也许是天意,她采到这棵石斛就是为就李思安的命。李思安喝下汤水半个小时之后,药力开始发生作用,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他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一片漠然,似乎对这件事早有预感,道:“你没事就好,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在皇上面前红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妒嫉我。”梁博雪坐在地上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李思安嘴角边微微含笑,阳光穿过松针照在他的头发上、胡子上,那张原本英俊脸渐渐有了皱纹。他已经六十岁了,一般人看他的外貌,以为他只有四十岁。

两人报了官府,这才重新踏上回苏州的路。又走了五天,这才到李家的老宅。李家的老宅虽然比不上京城里的李府,也是设计精巧。老宅与一般的府邸无异,门前有两个石狮子,灰白色的墙壁。大门之内种有花木,中间铺就了几条石板路,通往各处。宅里只有一个老仆人在守着,见了老主人回来,特别高兴。李思安告诉她李家的祖父都是商人,到了他这一代才考取了个功名,做了官。梁博雪在旁边认真的听着,觉得李家的历史颇有意思,只是李思安说着说着就哭了。她知道他肯定是为妻子儿子死去而伤心,便在一旁好心地安慰他。

梁博雪扶着李思安的手,觉得很温暖,忽然兴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方是她的家。她在李家老宅住下,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安心服侍李思安。第二天她去给李思安端热水,却看见他正在盘膝打坐。在前额、两鬓、腮颊、下巴、手心、脚心摩擦固定的次数。梁博雪见他打坐,不敢打扰,只好在一旁待着。她这时才明白李思安为什么会显得这么年轻,原来是和他修道有关。李思安打坐完毕,气血畅通,浑身红润,越发年轻了,道:“你来这么早啊?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梁博雪道:“服侍老爷那是应该的。”李思安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道:“就在你来之前我接到你家里来的一封信。你爹娘要过来接你,你走不走?”

梁博雪当然知道父母的意思,父母是怕自己年纪轻轻就守寡受累。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李思安年纪也不小了,需要人照顾,但她心里也没想过要一直这么单着。李思安道:“我儿子的事我知道,当初这场婚事是我逼他的,你有没有留下一子半女,改嫁也是最好的。”梁博雪头脑嗡嗡叫,心里乱成一团麻,不知如何是好。

李思安道:“阿雪,你坐下来吧,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梁博雪见他神色肃然,知道他要说的话一定很重要,便坐下来。李思安道:“阿雪,你能嫁入我们李家,做我们李家的媳妇儿,那是我们李家的福分。我的儿子从小学习四书五经,又跟我学了点拳脚功夫,可以称得上文武双全,他为人又不算太笨,与你算得上是一对璧人。可是我的儿子什么都好,但是有一点,他不喜欢女人。”梁博雪的心忽然像被针刺了一下,说不出的疼痛,她当作没听见这句话,心里也就好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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