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本宫赐你毒酒一杯 > 第15章 杀留(二)

第15章 杀留(二)

一时朝堂之上气氛酷烈,剑拔弩张。

刘瑛抬手指着鄢子蓁,骂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身为当朝长驸马却不思进取,一无战功,二无政绩,竟厚颜忝居辅国将军之位,哼,如此糟蹋辅国二字,若你那死去的舅父泉下有知,可不知是否瞑目!”

“放肆!”听刘瑛提起了亡父,妘青寰登时大怒。“刘瑛,你好大的胆子!”

刘瑛急喘数声,镇声道:“公主殿下执意如此,老臣亦有些话,不吐不快!”

鄢子蓁眼见妘青寰发声,识巧的没再开口。只听妘青寰又道:“上任辅国将军乃本宫父亲,鄢驸马的亲舅,他如今不幸殁于贼手,那辅国将军之位便由鄢驸马袭得,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刘瑛冷笑一声,“何止不妥,简直大大地不妥!诸位同僚你们来说说,辅国将军几时也成世袭的爵位了?没有立下军功,没有为国家流过半滴鲜血,整日只知逗蛐赛马、侍弄脂粉的纨绔子,有何资格当这辅国将军?”

群臣交头接耳,一时窃窃不断。

妘青寰怒道:“鄢驸马年岁尚轻,丞相又如何断定他日后不能为国效力,立下军功?”

“那便等驸马立功之日再行封赏不迟!”

刘瑛的话令妘青寰面上甚是无光,当即怒道:“刘丞相可是仗着自己两朝元老,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

“公主何出此言?”刘瑛道,“正是因为将公主放在眼里,老臣才冒死直谏,不愿公主受人蒙蔽,留下偏颇!”

妘青寰道:“受人蒙蔽?本宫倒觉得,一直以来母皇正是受了你们这些酸儒的蒙蔽!本朝以武立国,大好江山是由谁守护?这朝堂又是由谁做主?你这倚老卖老的酸儒有何建功,竟敢对本宫指手画脚!”

片刻的沉寂,见刘瑛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妘青寰冷笑一声:“难道说,本宫身为当朝长公主,本宫的驸马竟连区区一个辅国将军也做不得么?”

这时,刘瑛身后一名官员举芴上前,道:“公主,老臣有话要说。”

妘青寰眯眼望去,却见是户部尚书宋轶忞。于是微微点头,冷冷道:“讲。”

宋轶忞道:“国有今日之盛,臣以为,刘丞相功不可没。昔年馥亲王犯上作乱,虽是上任辅国将军带五千铁骑于凛凤门殊死一战,保得陛下周全,可若无刘丞相冒死出京,彻夜奔波说服几位异姓亲王同仇敌忾,只怕……”

“怎么宋大人的意思是本宫忘恩负义了么?”

宋轶忞脸色铁青,敛袖拜下,镇声道:“臣不敢。只不过正如刘丞相所言,陛下尚未立储,公主殿下便破格擢升驸马为辅国将军,委实难平人心。”

鄢子蓁一脸不屑,道:“什么难平人心?不如说是嫉妒我一门将相罢了。哼。”

刘瑛闻言,甩袖道:“一门将相?哼,却不知是哪山哪寨的将?”

鄢子蓁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刘瑛上前几步捡起地上的折子,道:“鄢驸马的功绩,这上头一件件,一桩桩,写的清清楚楚,可是要老臣一一念给你听?”

鄢子蓁眯眼望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刘瑛冷哼一声,道:“前年五月,荆州富商徐渔亭持珍瓷西池天宝抱月瓶,鄢驸马讨要不得,以武谋之,重伤徐渔亭之子徐晟,此为一。”

“去年三月,青州太守卫卿珩持珍宝五蝠捧寿珊瑚盘肠簪,鄢驸马强夺不得,以权相压,诬陷太守受贿办公,辖下冤案甚多,将卫太守一门灭族抄家。此为二。”

“去年九月,舞蹈名家薛玉岚街头迎亲,鄢驸马却带人砸落花轿,驱走新嫁,强要薛子入府,遭拒后当街行凶,打断其腿。此为三。”

“今年——”

“够了。”刘瑛话音未落,妘青寰忽地打断。“驸马少年得志,免不得受人嫉妒,丞相还是不要偏听偏信得好。所列种种,不知可有佐证?”

不待刘瑛开口,那鄢子蓁随即笑道:“是啊,刘老儿,你口口声声冤枉本驸马犯下如此多的罪行,却不知证据何在?”

“这当事诸人皆是人证!”

“是么?那你倒是去将人找来与本驸马当面对质,你倒是去啊。”鄢子蓁语气嚣张,眼底更是难掩一丝得色,显是有备而来。

刘瑛心中一动,想到这折子本是自己密奏圣上的,却不料竟被长公主半路截下,她如此沉着,必然已采取了补救的措施,莫说是证据,只怕那被驸马掠夺残害的苦主早已遇害。自己为官多年一向谨慎仔细,却不想一时疏忽竟累得那些苦主丢了性命,念及此,他心中懊恼难当,跺了跺脚,长叹一声。

妘青寰傲然一笑:“刘丞相不经调查,道听途说便私写下奏章密奏母皇,意图置驸马于死地。同僚一场,丞相如此险恶用心,却叫本宫不由心寒。”顿一顿,她懒懒支额。“本朝以严治国,却不知诬陷同僚该当如何惩处?嗯,顾大人?”

被点名的顾辛泉上前一步,举芴道:“回禀公主,捏造事实,诬陷朝廷命官,罪判流放蛮地,终生为奴。”

妘青寰嗯了一声,又道:“若是朝中大臣知法犯法,又当如何?”

顾辛泉脸有得色,口中却故作迟疑:“这……自是罪加一等。”

宋轶忞忙道:“公主,丞相一心为国,不过是怕公主耽于琐事,失了民心,即便有所急进,也是为了公主着想!”

刘瑛却不惧威吓:“举头三尺自有巍巍神明。老臣所言是否属实,也自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哼,好一句水落石出。”妘青寰对那刘瑛不满已久,当日父亲遇害,她要求诛杀明徽,也是那刘瑛率几位老臣力排她议,坚持要调查清楚方可捉人定罪。她自截了密奏,见刘瑛竟列了自己与驸马种种罪状妄图告到母皇面前,更是恼恨攻心,恨不得立除刘瑛才能泄恨,此时得了机会,岂能放过,于是立刻喊道:“来人,将刘丞相去冠除袍,先行押下。”

“公主请息怒,刘丞相年迈,怕是难挡牢狱之苦,还望公主三思。”

“公主请三思!”

只三五人出的列来,纷纷举芴为刘瑛求情。余下众人皆一色的脸色凝重,沉默不语。这一番拉扯下来,众人也尽听得明白,鄢子蓁虽性子张扬,其实内里草包得很,若无长公主的授意与默许,他焉敢做出这些事来?别的不说,朝中谁不知长公主骄奢**逸,最喜收集珍瓷珠宝,再说那薛子岚,驸马可不好男色,没事抢他作甚?定也是长公主慕其舞姿,竟生独占之心,岂料对方如此贞固,不惜毁了双腿也不愿做笼中金丝。只是陛下身子究竟如何目下谁也不得而知,长公主肆意揽权,一朝天子一朝臣,因此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怕得罪了未来的新帝。

眼看着侍卫已进的殿来,刘瑛脊背挺直,怒道:“公主擅权□□,老臣死不足惜,只恨不能再见陛下一面,几十年君臣之情,老臣唯有来世再报!”说罢,一把老骨头不知哪来的气力,一下子挣开了侍卫的钳制,猛地便向着前方金柱撞去。

“刘大人!”站在他身侧的几位大人和侍卫唬得脸都白了,手最快的也不过是扯住了他一片衣袖,嗤一声撕下半片衣角来。

砰一声钝响,那金柱盛开赤烈,一团艳红如同迸裂的火种刺进众人眼底。文官们受不得血腥纷纷掩面,连见惯了生死的武将们也颇为慨然,黯黯垂首不语。

妘青寰脸色阴沉,霍然站起身来,冷冷望着阶下那笔挺躺倒的老臣子,又看一眼金柱上染上的血渍,忽地怒道:“来人,将罪臣刘瑛去冠除袍,抬入天牢!”

“公主!”宋轶忞沉痛呼喊,“丞相他虽死不屈!”

“身为人臣却当朝自戕妄图威吓本宫,罪上加罪!”妘青寰怒吼之声,几乎震彻金顶。“谁敢威胁本宫?谁敢?!给我抬出去!”

一世忠义耿直,不曾想临了临了,竟落得如此下场。群臣眼睁睁看着刘瑛的尸身被侍卫去冠除袍,仅穿着白色底衣抬了起来,于是自觉让开一条宽敞大道,目送着侍卫将他抬了出去。真是一口温热未泄尽,忠魂却已下黄泉。没想到长公主竟能当堂逼死忠臣,暴烈至此,众人心底更是惶惶不安。

妘青寰疾走数步,忽地停住,定定地望着阶下众人:“鄢驸马续任辅国将军一位,还有哪位卿有意见?”

沉默。

须臾,她满意地笑了。“还有一事。”

顾辛泉左右看了看,上前道:“愿为殿下分忧。”

妘青寰道:“罪臣明徽已批捕回京,本宫父亲惨死多日,终于可以雪冤。却不知众卿有何建议?”

一时议论纷纷。

顾辛泉扬扬道:“禀公主,臣以为该当死罪。”

“喔?”

“无论杀兄弑臣,皆为死罪。何况明统领身为朝廷命官,可谓知法犯法,更须以重罪治之,方可安天下之民心。”

妘青寰脸露满意之色。

顾辛泉见状,立刻道:“死罪三等,一为毒酒白绫,二为斩首,三为凌迟。臣以为,明统领罪行之深,须以第三论之。”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复杂窃窃私语。

妘青婺眼露笑意,缓缓点头:“如此,顾大人所言极是。尔等可还有建议?”

“不可以——”

妘青寰话音刚落,殿门外匆匆而入一个娇小身影。众人随即望了过去,却见来人墨发及踝,一袭藕荷色兰蝶品月散花长裙逶迤曳地,披一件纯白狐绒大氅,除耳贝佩了一对真珠络索,周身竟无半件首饰珍宝。素净容颜隐在狐绒之下,肤如凝脂,眉妆未施,一双杏眼静如夜星,瞧去,格外淡雅宜人,又不失端庄贵韵。

可不正是五公主,妘青婺。(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