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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兰、王兵和雷树成都来看望陈涛。家里突然来了几个客人，弄得陈大妈手忙脚乱的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所里发生的事情，只道是大家惦记着陈涛了，想一起来看看。她习惯了李明当所长时大伙儿时常相聚的快乐情景，因此，丝毫没有往别处去想。
她不往别处去想，大家也严守着忌口，不透露一点儿风声。
王兵仍是引颈高歌卡拉OK，不过这次他唱的不再是“几度风雨几度春秋”，而是正流行的《中国娃》：
最爱喝的水永远是黄河水，
给咱一身太阳色能把那雪融化；
最爱吃的菜是那小葱拌豆腐，
一青二白清清白白做人也不掺假；
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
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
……
最爱说的话永远是中国话，
字正腔圆落地有声说话最算话；
最爱写的字是先生教的方块字，
横平竖直堂堂正正做人也像它；
最爱做的事儿是报答咱妈妈，
走遍天涯心不改永远爱中华！
王兵唱得十分起劲，唱了一遍又一遍，总是不换成其它的歌曲。
雷树成取笑说：“有了女朋友，连唱卡拉OK也专一了。看你那声嘶力竭的模样，简直是比歌星还要歌星呢！”
“你不懂！”王兵瞥雷树成一眼，“咱警察就是要横平竖直堂堂正正地做人……知道不，咱王兵打从穿上警服那天起，就发誓不做龟孙子王八蛋。我为啥尊重陈大哥？因为陈大哥一青二白清清白白做人不掺假。我讨厌那些人不人鬼不鬼、当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的乌鸡子。看不惯，任随什么官，老子看不惯就是看不惯。我不说假话，不做没良心的事儿！”说完，又手握话筒高声唱起来。
周兰去厨房里帮着陈大妈做饭菜。陈涛本来也是在厨房里的，见周兰进来了，便抽身离开了。他想独自呆一会儿，甚至他还想伤伤心心地大哭一场。做人难，做一个有责任心和有正义感的人更是难上难。因此，在门外徘徊片刻，迷茫彷徨地向大堤缓步而去。
是的，做人难，做一个有责任心和有正义感的人更是难上难！
王兵的歌声从身后飘来，仿佛冬天的寒风，不停地撕扯着陈涛怅惘的思绪。一个人想踏踏实实地干点实事，不行，总会有人在后面使绊子、捅刀子，由不得你要去干什么和不去干什么。可是，人这一辈子又总不能得过且过一点儿实事也不干吧！或许自己真的生不逢时，没有逢上好的时光；或许自己真的选错了职业，没有遇上好的领导……但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人过三十，开弓就难有回头箭了，真是越往前走越举步维艰啦！
到了大堤的中央，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继续前行，而是捷径而下，去了樟林深处的纪念亭里。纪念亭是为修筑大堤而建的，里面存有不少名人的碑帖。凄清的月光透过参差的树叶，白晃晃地投射在石碑上，让人瞧着怵然心生孤寂。
陈涛沿着碑林转了一圈，毫无兴趣，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远处的灯火，约隐约现地阑珊在湖畔零星的村舍里，让人勾起儿时美好的回忆。不过，陈涛没有停留在那些回忆里，他在更多地思考自己的未来，思考自己人生的道路到底该怎样去走。
不知什么时候，周兰来到了他的身后。周兰唤了他一声，说道：“回去吧，天凉了，小心遭了凉！”
陈涛回头，凝视着周兰：“指导员，心情不好，费你神了。你行动不便，还要四处来寻找我，真愧疚呀！”
陈涛起身，伸伸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回去吧，别往心里去。我吩咐了王兵，明天开车去局里户籍科取身份证登记卡，顺便也带你一道。一来你去看看李所长，二来去找一找罗政委，谈谈你的想法。罗政委是支持你的，别考虑太多。你不是常说天塌下来有高的顶着吗？朱所长新官上任，想弄点响声，搞点政绩，是可以理解的。有罗政委顶着，他把你做不了咋样。别说辞退一个警察，就是处分一个警察也没有那么容易呢！”
“我倒不是怕他真要辞退我，我没犯错误，他凭什么辞退我？再说他一个所长，也没那权力，狐假虎威罢了。只是我在为咱们派出所的民警担忧。处在公安工作前沿阵地，整天累得双脚不沾地儿，摊上一个不懂得如何爱惜民警的外行来当领导，瞎指挥，乱捣腾，大家以的后的日子怎么过呀！我真弄不明白，公安机关咋就变成了公共厕所，像不像个人样儿的也可以随随便便地来蹲着位置拉屎拉尿。派出所是老百姓门前的一盏灯，老百姓看见这盏灯亮着，心里踏实，睡觉安稳，可是，像朱大志这样的人来当所长，派出所的灯还能亮着吗？”
周兰沉思半晌，安慰道：“最近公安部下发了一个《警察法》的征求意见稿来，要基层民警提出修改意见，其中有一条我非常赞同：凡是新招录进公安机关的必须经过省级以上人事部门统一考核；凡是到基层派出所任职的，必须具备5年以上的公安工作经验……换句话说，要是明年《警察法》真的颁布实施了，那么，类似朱大志这样的人哪怕后台再硬也是不能到公安机关来做派出所所长的。改革开放以来，各种矛盾集中在警察的身上体现出来，政府一时找不到解决矛盾的合适办法，便把警察作为挡箭牌推到政府和老百姓之间，所以警察很累，很辛苦，疲于奔命不说，待遇也极低。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随着法制化建设进程的推进，这种病急乱投医的现状是会改变的。我们要对国家的未来充满希望，要对我们所生活的时代充满希望。信念不倒，人就不倒。老所长，你不是那种容易被逆境击倒的人，站着吧，面对现实！大伙儿都盼望着能早一天读到你的作品！，因为你写出来的作品，不管故事发生在哪儿，其根须都盘扎在长仁湖派出所。是长仁湖派出所给你提供了艺术创作的源泉，对吗？”
陈涛没有回答周兰的话。他仰起头来，默默地凝望着深邃而浅蓝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