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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交锋(6)

思思回来的那些天,也多次问起过哥哥如也,问起过嫂嫂,秦西岳真是没法回答,他不敢把如也离婚的消息告诉思思,更不敢跟思思说,晓苏下落不明,她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在寂寞与痛苦中咀嚼着生活的苦果。思思是个没心的孩子,并没在这事上纠缠他,也没刨根问底,但从神情中,秦西岳相信她已感觉出什么。思思回去后,他给如也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没打通,一次通了,但聊得很不痛快。如也还是以前那样子,心情很坏,说话的口气也很坏,好像他的生活变成这样,是秦西岳造成的。秦西岳跟他聊了没几句,气乎乎就将电话挂了。他受不了孩子们这种没心没肺蛮不讲理的样子,但他却偏偏摊上了这么一个儿子。

坐在山坡上,秦西岳心里弥漫着厚厚一层伤感。这伤感,一半来自于如也跟晓苏,一半,来自于他自己。秦西岳承认,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对两个孩子,总是要求大于关怀,多于关怀。过去的日子里,他很少有空跟孩子们交流,跟女儿思思还好一点,对如也,他真是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当年如也一心想学绘画,想搞艺术,秦西岳先是强烈反对,后来见如也主意已决,绝不放弃,秦西岳暴跳如雷,大骂如也在毁自己。“放着那么多专业不选择,为什么偏要选一个毫无意义的专业?”在他心里,男人应该把理想寄托在自然科学上,应该选择那些能造福于人类的专业,这样的一生,才不算虚度。至于绘画啊吟诗啊这些所谓艺术的东西,秦西岳顽固地称之为堕落的专业,认为是在拿一生去奢侈地浪费。他在家里,从不看电视剧,更不看娱乐节目,对当下的流行元素,一个也不知道,也不允许孩子们提这些。思思不止一次骂他是个老妖怪,他呢,反倒振振有词:“老妖怪就老妖怪,总之,不容许你们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如也最终还是选择了绘画,至此,父子俩之间的疙瘩便彻底结下了,大学几年,秦西岳一次也没过问过如也的学习,更没问将来有什么打算。能有什么打算?靠一支笔,就算能画出个天,又能咋样?尤其是看到儿子留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人不人鬼不鬼地穿行在大街上,他的心都要气得炸掉。他认定儿子是误入歧途了,简直走火入魔!随着如也走入社会,很多事情上,他跟如也的观念不能调和,矛盾也越来越深。父子俩原有的那点儿交流彻底没了,变成了路人。如也离开大西北,去深圳发展,不能不说有逃开这个家庭的因素在里面,可他呢,非但不去耐心地说服儿子,还扬言要跟如也断绝关系。如果不是后来有了晓苏,缓和了这个家的矛盾,怕是,他跟儿子如也,真就断绝掉关系了。

哦,晓苏。坐在山坡上,秦西岳忍不住又在心里呼唤晓苏。

这天的秦西岳终是没忍住去见晓苏的冲动,太阳缓缓滑过西边山顶,往下坠落的那一刻,他站起身,踩着夕阳的碎影,往半山腰的学校走去。

听见秦西岳唤,朱晓苏完全傻在了那里。夕阳褪净的时候,朱晓苏刚刚送放学的学生归来,有两个村子的学生放学要经过一条深沟,前些日子那儿发生了山体滑坡,差点将路过的一群羊埋在山下,老校长提出,往后放学,两人分头护送学生过深沟。她正低着头往宿舍去,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晓苏。”

朱晓苏蓦然回首,惊见是秦西岳,立时,惊怔住了。她做梦也不敢相信,秦西岳会找到这儿!

“晓苏,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这孩子......”秦西岳说不下去了,黄昏里,晚风下,他瞅见一股子泪打晓苏眼里奔出来,决堤一般,狂泻不止。

“孩子,你受罪了。”秦西岳哽咽着,站在晓苏面前,饱经人生患难的他也一时不知该咋。朱晓苏的身子颤动着,晚风将她吹得一晃一晃,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这一天的黄昏里,朱晓苏似乎只有流泪,才能把自己的情感表达出来,也仿佛只有流泪,才能把两年多的思念奔泻出来。

两个人被这突然的见面弄得手足无措的时候,老校长打校外走进来,惊乍乍就叫:“来客人了呀,朱老师?”晓苏这才凄凄然抬起头,抹了把热泪道:“爸,进屋吧。”

这一声爸,直把秦西岳心里暖的,一路的疲乏,瞬间就没了。

真没了。

毛校长是个挺识眼色的人,一听秦西岳跟晓苏的关系,惊诧了一声,说:“不容易啊,这么僻背的地方,你能自个找来。”说完,借口烧水,钻厨房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秦西岳跟晓苏两个人时,空气一下凝重起来,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很多疑问埋在心头,一时半会,秦西岳竟无从问起。还是晓苏理解别人,知道秦西岳为啥而来,到了这时候,她也不想再隐瞒什么,语气沉沉的,就将发生在两年前的那个凄凉故事讲了出来。

秦西岳震惊了!

他没法不震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