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曝光 > 县长教导

县长教导

官场的缘分,有些是鱼与鱼的相遇,有些是鱼与鱼钩的相遇,有些则是钩与钩的相遇。

李蓝与县长罗然的相遇,就属于钩与钩的相遇。每每见到罗县长,他打心底里不喜欢,但还不能表现出来。并不是说罗然对李蓝多挑剔或者刁难,主要是两人观点大相径庭,总是不能想到一块儿去。即使有时候李蓝想附和罗然,可骨子里的倔强劲,总会时不时地钻出来,尖锐地反对几句。

其实这是官场大忌,别说对县长了,就是对一般的人员,官场上的人都修炼得如橡皮人,根本看不出情绪的变化来。而且越是修炼到位,升迁的机会就越多。尽管在提拔干部的时候,组织上总说希望找到真抓实干的人,但没有哪一位一心想着升迁的人,给组织上留下的印象是虚夸的。往往越是这些喜欢钻营的人,往往隐藏得越深,让你丝毫看不出来。就像乌龟钻在壳里,即使你敲打几次,它都不会咬你。

李蓝却是个活在真空环境里的人。当然,经过几年的乡镇历练,他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已经是游刃有余,但内心里总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性格上的这种冲动,像树上的树瘤,要想去除,除非你砍倒树木。

而最终没有让罗然把李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原因,主要因为罗然和李蓝的哥哥李爽关系非同一般。

李蓝哥俩自从那次关于土地赔偿标准的大讨论闹出隔阂后,彼此很少联系了。

这天上午10点多,李蓝接到罗然的电话。电话里罗然声音很亲切地说:“小李啊,有时间到我这里坐坐嘛,我们说点事情。”李蓝当然不可能拒绝,急忙回答说:“那我一会儿就到。”罗然说:“你来后直接到‘蓝梦咖啡吧’找我吧,到了你直接报你的名就有人招呼你。”李蓝连连点头,尽管县长看不见电话这头的他。

李蓝放下电话后,开始琢磨,罗县长叫自己去会是什么事情呢?难道彭娜和自己的关系他知道了?或者是最近这两天黑豆村矿井上打架的事情他听说了?可这两件事都不该由他这个县长亲自过问啊。他认真地想了会儿,还是没有想出个头绪来,索性就不想了。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按照自己的聪明劲,构思出来的对话,往往一遇到对方,竟然一点也对不上号,所以李蓝后来就养成了随机应变的习惯。

他胳膊的石膏早拆掉了,所以就亲自开车赶往县城的蓝梦咖啡吧。

蓝梦咖啡吧位于山川县城一条宽阔的街道上,歌厅、迪厅落户其间,街道上充斥着声色犬马的味道,男人们路过,总要放慢脚步。李蓝熟知这条街上的每一个门面,但都是陪着客人们来的。他对于这种地方,有着一种本能的排斥,尽管那些袅袅婷婷的姑娘们并不都让人讨厌。但他总以为,姑娘们多是职业化的,而感情,一旦带有职业的味道,就像演员演戏一样,刚才还声泪俱下,但扭脸就会在卸妆后哈哈大笑,所以是靠不住的。

想着想着,李蓝就来到了蓝梦咖啡吧,早有门童愉快地迎上来,招呼他把车停在门前。门童的手势,随意而蹩脚,像螃蟹的蟹爪在舞动。

李蓝下车后,径直向服务台走去,前台经理问:“先生几位?”李蓝简短地说:“我是李蓝。”经理急忙站起来,神情庄重地说:“08房间,老板在等你。”李蓝整整衣领,独自一个人走上铺满紫红色地毯的楼梯,脚步像踩在肉上,一涌一涌地毫无声息。

他来到08房间门前,正要抬手敲门,门却自动开了。罗然哈哈大笑,说:“小李啊,你动作好快!”

李蓝急忙说:“胳膊还没有好利索,让罗县长久等了。”

进到屋内,李蓝愣住了,大哥李爽竟然坐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他不免有些意外,问:“哥,你也在啊?”

李爽却一语道破机关:“要不是罗县长,是不是还请不动你?”

李蓝不好意思地说:“哪呀,哥你咋这样说?”说话间,罗然走过来,递给李蓝一支“中华”,李蓝忙接住,利落地从裤兜里拿出打火机,自己点上。

罗然拿起电视遥控器,把声音关小了些,然后很自然地说:“爽老弟,都是自己人,别弄得气氛这么紧张嘛。”

李爽也有意关切地问李蓝:“胳膊还疼吗?不行就让别人送你。”

李蓝忙说:“没事,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爽说:“昨天刚回来的,这不,一回来就被老罗叫到这儿了。”李爽喊县长老罗,李蓝突然感觉很不自然,罗然却无所谓地穿着拖鞋打哈哈:“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倒给我栽赃了。”

李蓝其实也知道,大哥和罗县长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随便的就像街头的哥们儿。大家闲聊了半天,罗然忽然问李蓝:“那个叫高什么?就是上次闹腾那个。”李蓝忙说:“高飞。”心里却是一片茫然,不知道罗县长为什么忽然问起他。

罗然用右手摩挲着左臂,问:“听说你最近很器重他?”

“这个呀,什么器重呀。不过是他捐给乡里三条橡皮艇,我让他负责在南港水库管理橡皮艇呢。这人,还不错。”

罗然突然截断他的话:“不错?李蓝啊,你听我说,人品是隐藏的东西,要多接触才能摸透,有些人和你共事一辈子,你都不知道他在背后打你黑枪呢。别轻易就相信那些社会上的二流子,他们才最能忽悠呢。”

李蓝听他这么说高飞,不免有些不认同,就说:“他还是有点思想的……”

“看看,我就说你这个老弟单纯吧,咋样?”罗然笑着对李爽说。“咱们能坐在这里说话,就是没有把你当外人,李蓝,你要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还有害你的心?还不是为了你将来……”说到这里,罗然示意李爽说句话。

李爽直截了当地说:“老罗是问你,是不是高飞撺掇你了,说老百姓嫌赔款少?”

这时,李蓝才猛然醒悟过来,敢情大哥是让罗县长说服自己来了。想到这里,他坦然地说:“罗县长,真的不是他,主要是我觉得上次咱不是弄了个不愉快嘛。这次,别又弄出啥事来。”

罗然倏地站起来,打了一个手势:“李蓝,你放心,别被吓着了。上次他们是偷袭,这次就不同了,要正确估计敌我形势,战略上要藐视嘛!”

李蓝嗯嗯点头。

罗然接着说:“有些事,你是理解不到位,发展企业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就说你哥吧,弄个贷款资金多困难,你却还逼他。他呀,也就是看你是他老弟,要是别人,早瞪眼了。”

说到这里,罗然停顿了一下,李蓝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罗然一看这劲头,接着说:“你别不信,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出面的,还不是你哥在走动。”李爽有点得意地认同,却故意装作没有听,歪着头看电视。说实话,能这么痛快地教训李蓝,是李爽想做却做不到的。县长、县委书记、市长,乃至市委书记,他李爽都能说上话,可就是这个兄弟,却总是听不进他的话。因此,李爽心里就窝着一团火,此刻罗然帮他出了这口恶气,他甚至有点舒畅地抽着烟,心想:你倔呀,咋不敢了?!

李蓝知道自己的大哥和罗然县长关系有多铁,知道罗然确实花了大哥不少钱,但他绝对没有勇气顶撞罗然。

官场上,领导的位置占得久了,下级见了,自然而然地就会尊敬。这份尊敬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发怵和理智,是出于一种本位主义的尊敬。从来都是县长训乡长,可以没有理由地训,乡长却不能反驳。

罗然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李蓝无话可说。“多给几个钱,老百姓就愿意了?你别轻信这些人。老百姓的觉悟低得很,整天就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和老婆孩子热炕头,根本就看不到前景。不懂得投资最终受益的是他们。你还是不太懂社会,你不是老百姓,你怎么可以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呢?我听说你还振振有词地和你哥理论,有什么道理?如果都像你一样盯着小处做文章,还能干大事业吗?

“要多往远处看,不要计较这些鸡毛蒜皮、针头线脑的事情。这些事,如果你怕得罪人,可以放手让下面的人干嘛。你要站在后台,当领导,就是要学会站在后台看,看前台的每个人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你才能做到有的放矢,才能百战不殆。将来,你,总不能老是当你这个小乡长吧!”

李蓝被这一席话说得目瞪口呆,听起来官话一大堆,但却毫无反驳的缺口。县长没有说一句给大哥撑腰的话,但却字字句句是替大哥说话。他忽然悲哀地想,算了,只能这样了。现在好多官员就是这样盯着发展经济的,且不论企业的前途如何,大干快上项目,好像就是发展了经济,就是取得了效益。这些所谓的投资和项目,同时也成为官员的形象工程,给他们争取到了光彩夺目的“顶戴花翎”。这是一种官商互补的哲学,很实用也很流行。谁脱离了这个规律谁就要挨打、受气、受损失。

拖着沉重的双腿,李蓝悲戚地离开了蓝梦咖啡吧。尽管大哥和罗然一个劲儿挽留,他还是找了个借口逃了出来。他在这里,大哥和罗然都不舒服。在大哥和罗然眼里,他们是人,李蓝是猴,都很聪明,但决不是同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