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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蝗影重重

流年三百八十八年,夏秋之交,溪川飞蝗处处,蝗灾蔓延整个州县,蝗虫席卷了溪川的所有农田,满地都是吃空的谷壳,农夫们搜空了脑瓜里所有的办法,用火烧,引鸟雀,燃熏草…能用上的都试过了,奈何蝗虫像是黏上了这片土地,稻谷啃完了便开始破坏其它的农作物,任凭怎么驱赶都不肯离开。

眼见余粮日渐消耗,蝗虫并无消散的迹象,一时人心惶惶,开始不断有人带着不多的余粮背井离乡,四处逃命。

溪松镇,一个闭塞的小镇。夜已在这拉开独幕,昏黄的油灯在星空下摇曳着,稀稀落落的。人大多都睡了,没有人愿意出门。镇上那条用石板铺成的十字路,被蝗虫们明目张胆的霸占了,吵吵闹闹的玩着它们的游戏。

“哐……”清脆的响声划破寂静的长街,颤抖着远远传开。蝗虫们似乎被吓到了,嗡嗡作响,随后似乎感觉到没人能威胁到它们,又玩开了。

“小心点!慢慢来,离天亮还早,该带的带上就行了,我们还要回来的。”一个穿着麻衣的庄稼汉停下手中的忙碌,抽出插在腰带上的烟杆放在鞋底抖了抖,抓上一小撮的丝草,轻轻压了压。随着油灯不安的跳动,烟雾荡漾开去。

“知道了”妇人掀开通往内屋的布,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溺爱油然脸上。

油灯噼哩啪啦响着,逐渐黯淡了,汉子拿针拨了拨,试图让它安静下来,可却没能起到作用。汉子叹了口气,抖掉烟丝又开始忙碌起来。油灯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夜也安静了。

天终于亮了,太阳还没有升起,伴着蝗虫沙沙啃噬的音乐,汉子系上两个大包,抓起一把三叉戟,带着妇人和睡眼朦胧的孩子,瞥了一眼沉睡的溪松镇,不甘愿地走了。

人们大多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四散逃往外州,一部分朝州府去了,最后的,一路向西,去了紫霞山。

州府,坐落于溪川东南沿海,是溪川最高的行政管理城府。其人口三百多万,以渔耕为主,蝗灾带来的伤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随着时间的推移,逃命的队伍不断拉长,州府安置着数以万计的灾民,各方面的压力空前严重。民事会的争吵持续升温,就如何安置越来越多的难民,如何减小蝗虫带来的灾害,展开激烈的争论。其实上层的决策者们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的担忧,因为他们第一时间就派人赶往紫霞山求助了。天灾人力不可违,自有上人消啊。

不知名的山道上,人潮涌动,像条受伤的暗绿长蛇,艰难地蠕动着。他们离终点还很遥远,可没人会舍得放弃,他们知道,现今溪川没有地方会比那里更安定,只要现在坚持下来,将来就会有重回家园的一天。每当他们望着远方,双眼迷离,一个影子就会模糊不清地出现,而他们的眼神瞬间就会变得坚定。而支撑着他们的便是紫霞山。

离开溪松镇已经十二天了,孙顺山从没这么急过。八天前,他们遇上了去紫霞山的队伍,孙顺山原本就计划着往紫霞山去,现在遇到同样逃难的人群,自然决定跟随。可就在昨日,暴雨来得突然,儿子孙青竹淋了雨,昨夜发起烧来,虽敷了水袋,吃了草药,可烧一直未退。夫妇俩毫无办法,四处询问有没有大夫,可这年头连庸医都失去了踪影,更别说大夫了。

夜了,烧得昏昏沉沉的孙青竹喝下苦涩的药后,躺在娘亲的怀里静静数着天上闪烁的星辰,数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下半夜,夜风吹起,小青竹感到有丝丝凉意透过麻衣向体内侵袭,小青竹呢喃着蜷起身子,将娘亲的腰搂得更紧了。似乎娘亲感觉到了什么,也紧紧地将小青竹抱住,小青竹感到一阵温暖,突然觉得娘亲的怀抱必定能抵御世间所有的寒冷。小青竹松开紧抱娘亲的手,又沉沉睡去。

沉睡中,小青竹做了个奇怪的梦。小青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的天血红血红的,四周的草长的好高好高,自己被绑在一根石柱上,爹娘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听着风漫过草海的沙沙声,小青竹感到无比的恐惧。小青竹张开嘴想要嘶吼,可喉咙像被石块梗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小青竹现在只想知道爹娘哪去了?为什么不要自己了?谁能将自己松开,自己好去找爹和娘。

突然小青竹身上的绳索收缩起来,小青竹拼命地挣扎,却没有任何效果,绳索依然在紧缩,小青竹快要透不过气了。血红的天似乎变沉了,重重地往下压,小青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心脏扑通扑通跳跃着,血液被分成一段一段,一部分像凝固了一般,一部分顺着筋脉直往脑子里冲,半边身体像浸泡在冰水中,另半边如火燎,小青竹抽搐着陷入了疯狂,嘴角的皮早已被咬破,沙哑的叫声在胸腔中回荡。“娘……我好痛苦啊!”

光,很亮,刺眼得让人难以承受,突然一声惊叫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小青竹醒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双眼还在朦胧中,却听见有人呼喊,“这边还有一个。”小青竹听见人声终于定下神。

谁压在自己身上?这种熟悉的味道……是……娘!小青竹动了动身体,压得好紧,竟然动弹不得。

“娘?”娘睡得好沉……小青竹发现任凭自己如何呼喊,娘亲都没有丝毫反应。娘从没睡这么死过啊……强烈的不安让小青竹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娘!”小青竹并没有放弃,拼命挣扎着想要撑起娘亲的身体,看看究竟娘亲怎么了。忽然压在小青竹身上的身体慢慢坐了起来,随着阳光刺入眼睛,小青竹眼睛一眯,不适的感觉总算好了些。一只大手很突兀地出现,温柔地将小青竹抱起,小青竹眯着眼,从眼缝里看到一张令他惊叹的脸。

光滑洁净的脸似乎弹指即破,弯弯的眉毛如新出的月牙又像是柳条般细长垂挂,只怕弦琴瑟瑟也吟唱不出它的柔美。长长的睫毛是在为晶莹的眼珠衬托光彩,剔透得似星辰坠落凡世,人间烟尘已难以玷污那层清明。那精致的小嘴有些溪川特有的味道,而最吸引小青竹的却是她不经意间散发的淡淡忧伤,不知是什么牵动了她的心,使得仙子下了庸尘,小青竹一时看得痴了,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而刚才突然坐起的娘又安静地趴了回去。

彩霞仙子看着怀里估摸六七岁的孩子盯着自己,难得的透出一丝笑容,霎时周围漫开的花像是一瞬间都闭上了,而怀里的孩子却……嘴一张……吐了!

秽物溅到不及闪避的彩霞仙子身上,彩霞仙子一愣,并不擦拭,微微一笑,轻轻敲了敲小青竹的脑门道:“姐姐笑起来真的这么难看吗?”小青竹并未回答,张嘴又是一口秽物喷出,随即人也跟着晕眩。

小青竹悠悠转醒,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瓜,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子做成的床上,微微翻身,竹床便会吱吱作响。小青竹坐起身,好奇的看着周围,屋子里并没有太多的摆设,一张竹床,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角落里摆着几个装饰用的花瓶,仅此而已。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似乎家里并没有这些事物?猛然想起自己不是和爹娘去了一个叫紫霞山的地方,自己淋了雨病了,睡了一觉醒来看见一个好漂亮的大姐姐对自己笑,而闻到大姐姐身上淡淡的香味感觉反胃就吐了,然后有些头晕,接着就躺在这里了。而爹呢?娘呢?自己这又是在哪?

撑起羸弱的身体,叠好被褥,小青竹翻下似乎快要承受不起自己重量而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竹床。“咦?”小青竹发现自己头不疼了,虽身体还很虚弱,行动起来没有气力,可病似乎全好了。小青竹穿上鞋子,吱呀一声拉开了木门。

似乎是清晨,随有些许亮光,但太阳还未升起,雾水封盖了眼前的景象,朦朦胧胧的漫无边际,只能摸约感觉到面前应该是一块空地,小青竹越发觉得神秘了。风还有些阴冷,透过小青竹向屋里灌去,小青竹紧了紧衣裳,双手抱在胸前,踌躇着迈出了房门。

四周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小青竹心里毛毛的,思前想后,还是退回了屋里。等了许久还是未见人来,肚子却叫起来了。阳光透过木窗隐隐射向屋内,木窗像镶上金边般,太阳升起来了,天大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