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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蝮鼠不察妄思想 千金有志真野蛮3

现出原形的蝮鼠蹲伏在地,把手中握的一颗光珠望空一抛,伸出长舌一卷,吞入肚内。一抖擞,身体迎风再度暴长,壮硕如牛。身上黑鬣根根穿刺而出,瞬息覆满。目灼灼若电闪,牙森森如剑戟,一条钢鞭似的长尾悬在半空,抽得空气呼呼作响。

“啊哈哈,这纯粹的灵魂就是不一样,现在我感到全身都是力量!”它扭颈怒视着南宫莲界,道:“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与我作对?”正说着,它眼梢瞥见一条小蛇从它脚边溜过。它伸足踏住,啮住蛇尾甩到半空,再以口承接,嚼得铮铮作响。

南宫莲界看得目瞪口呆,咋舌不语。

“哼!”蝮亮出爪子,剔着牙齿,傲睨着他道,“怎么?怕了吧!”

“嗯——”南宫莲界缓缓摇头,郑重其事道,“有寄生虫……”

——“林木(你妈)!”

蝮鼠前肢一软,撅着屁股,一脸砸到地上,继尔爆躁道:“你当我在跟你卡遛(玩笑)吗?!”

南宫莲界撩起被单,透口气,道:“足下真是不懂礼数!刚就想说你,初次见面,居然‘你我’称呼起来。这东京乃妖、天、人三界共管,足下若在这犯事,势必算到我妖界头上。兹事体大,岂能容你胡来。所以麻烦赶紧把那少女的魂魄吐出来吧!”

“哪有吃进去的再吐出来?!你是傻子吗?”蝮鼠不屑道:“说到底,你还不是怕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老子可不怵他们!”

南宫莲界道:“有一句成语叫‘悬崖勒马’……”

不等南宫莲界说完,蝮鼠四爪一刨,跃然而起,凌空张开四爪,便直扑过去。

南宫莲界撑起五指,掌心一团烈焰忽地腾起,然后,随手一掷,就见一堵火墙推出去。蝮鼠半空中急转身,拿尾梢直扫过来,将火墙剖分为二,直逼南宫莲界。南宫莲界伸出两指,紧紧钳住,烈火蛇一般沿其尾部向身体烧去。蝮鼠尾巴大力一甩,将南宫莲界飞掷出去。南宫莲界一手撑地,滑行约有一尺,刹住脚步,抬头见蝮鼠的尾巴毫无损伤,挑起唇角道:“有意思!你的尾巴不怕火?”

“哼!”蝮鼠将尾巴一抽,身后的石头应声迸裂,道,“我这尾巴可是精钢都不能比的硬度,怎么会怕你的小火苗呢。你以为我就这点招数,我这还有法宝呢!”

南宫莲界道:“何妨展示下。”

“哼哼……”蝮鼠亮出爪子,得意道,“怎么样?怕了吧?还有我这一口利牙!”

南宫莲界抠着指甲,漫应道:“吓得肝颤了都!不过,爪子不够锋利哦。”

蝮鼠低头一看,愣道:“稍等。”然后拿两只爪子在岩石上使劲地摩擦。

“这小子智商是‘负数’吧!”南宫莲界心里强忍住笑,刚好旁边有棵树,他就倚树斜靠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蝮鼠唠嗑:“你跟尊夫人相处多久了?”

“三十年了。”蝮鼠一边说,一边磨砺不辍。

“相亲认识的还是……”

“自由恋爱的。”

“哦,野、合的啊!”

……

蝮鼠急眼道:“怎么好好的,到我这就叫野、合了?”

南宫莲界道歉:“不好意思哈!你们应该很恩爱吧?”

蝮鼠得意道:“那是!”

南宫莲界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怎么忍心把你那浑身是毛、风情万种的娇妻留在家乡呢?你的那个哥们一听就是那种寡廉鲜耻之徒!”

蝮鼠道:“你怎么知道?”

南宫莲界道:“因为你就是这样的啊。”

蝮鼠一恍道:“言之有理。”

南宫莲界见其若有所思,知其入套,接着道:“什么功名利禄,全不如一个温暧的家重要!我要是你,早就舍命奔回去了。”

蝮鼠心头一动,停止磨爪,恍然道:“对啊!我得赶紧收拾回家。啊——!”他低头一瞧,发现两只爪子全磨秃鲁了皮,鲜血淋漓。

“勤修指甲的男生更受男生……啊不,女生喜欢哦。”南宫莲界安慰它。

两个正说着,三娘从后面追了上来,看到蝮鼠的真身,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南宫莲界背对着她,没有发现。蝮鼠双眼一眯,道:“不过,就算要回家,也得带点土特产回去不是?”

南宫莲界疑惑道:“什么土特产?东京的特产就是奸商啊!我劝你放弃吧,吃多了坏肚子。”

蝮鼠悄悄用尾巴卷住旁边的岩石,一摆,径向南宫莲界身后投去。南宫莲界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石头从头上越过,道:“这是往哪投呢?”

三娘在后面,见岩石直奔自己而来,立马挥剑如风,奋力劈下。“铮”一声脆响,伴着四射的火花,岩石一分为二。三娘喘息未定,石块接二连三地扑了过来。

一闪眼的功夫,蝮鼠周边的石块都撇光了。它后脚一蹬,凌空一个团身,化作一股腥风,直奔三娘。

南宫莲界回身道:“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一耸身,踏风追上前。

三娘劈尽来石,来不及喘一口气,但觉眼前一黑,身子一松,便被人卷掳到了十丈开外的地方。等她睁眼看时,原先所站的地方,地上一条深深的鞭痕。而在半空中,蒙面人和蝮鼠正打得不可开交。

南宫莲界抬手就是一巴掌,只听“哧”的一声,蝮鼠半边脸毛就被烧尽了,露出红通通的皮肉来。几掌下来,上半身的毛几乎被燎得干干净净。蝮鼠又羞、又痛、又恼,百感交集,竟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实在太过分了!士可杀不可辱!打就打嘛,干嘛把人家扒光了!”

南宫莲界道:“以后就叫我‘捋毛圣手’哈!这叫‘坦诚相见’嘛!出乎意料,足下倒是很细皮嫩肉嘛。”

蝮鼠:“坦诚相见?为什么你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一样?”

南宫莲界道:“我是小鲜肉!这叫‘保鲜’!”说完,一把拧住它的耳朵道,“你还敢再耍花招吗?”

蝮鼠吃疼不过,乞饶道:“岂敢!”

“这就好!”南宫莲界一把抓住戳过来的鼠尾,对愣在一边的三娘道,“把剑给我。”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把剑交给你?”三娘警戒道。

“呃……”南宫莲界不提防她会这么一问,张口结舌道,“在下这是在为贵府除妖啊?”

“唉!女子都一个德性,小气、多疑,本事就一点,架子还挺大!你说是吧?”蝮鼠对南宫莲界谄笑道。

“闭嘴!”南宫莲界喝道。

“汝视女子为无物耶?”三娘从地面爬起来,柳眉倒竖,星眸含怒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堂堂正正比试一下如何?”她对赶上来的丫鬟吩咐道:“去马厩把我的马牵过来。”丫鬟应诺去了。

“比试?!”蝮鼠先是一惊,继尔嘲笑道,“有意思!输了的话怎么办?”

“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三娘斩钉截铁道,“如果你输了,就必须把碧娇救醒!”

“呼——”南宫莲界咋舌。

未几,丫鬟把马牵过来了。南宫莲界见其通体暗红,体格修伟,神态昂扬,知是一匹千里良驹。

三娘翻身上马,拍着骏马的脖子道:“枣忽,给我们女子争点气!”

蝮鼠则哈哈大笑:“枣核?看我不把里面的仁给它啃出来!”

“哼!”三娘冷笑一声,“没文化真可怕!”

秋红把剑递给她,担忧道:“姑娘,千万要小心呐!”

“放心吧!有枣忽在,我是不会输的!”三娘拨转马头,缓辔朝草地中央走来。

蝮鼠半蹲在地,扬着尾巴,虎视眈眈地盯着三娘。一阵阴风贴地而来,吹得树草瑟瑟作响。南宫莲界盘腿坐在草上,心旷神怡道:“真凉快哪!”

三娘伏在马背上,用剑一拍马臀,枣忽扬蹄就向蝮鼠冲去。蝮鼠调转尾巴,“啪”地一声抽过去,迅如闪电。枣忽一跃避开,鼠尾直扎入土。

空中,蝮鼠的尾巴掣闪如电,地上,三娘骑着马腾挪如风。顷刻间,草地上翻起的泥土就累累满目了。

蝮鼠眼里黠光一闪,一尾巴径向三娘抽去,三娘欹身躲过。岂料这只是蝮鼠虚晃一枪,只见鼠尾在三娘身后猛地折返,破开空气,直刺而来。只听“当”地一声,尾尖正钉在剑鞘上。即时,一寸长的裂纹便在剑鞘上四向绽开。

南宫莲界见状,叹诧道:“她背后有长眼睛吗?”

三娘扭身用剑抵住鼠尾,然而渐感体力不支,她随即侧身仰倒在马背上,转到鼠尾下方,手上的擘空剑一旋,抽出鞘来,顺势向鼠尾斜劈过去,如中金石,火光四射。三娘纳罕道:“居然这么坚硬!”

南宫莲界掏着耳朵,悠悠道:“这样的好剑,对于交到人类手上实在是浪费。”

蝮鼠嘿嘿一阵冷笑:“知道大爷我的厉害了吧!”然后乘三娘愣神的空隙,贴地一鞭向马蹄扫去。枣忽腾身跃起,落地时踏在先前被鼠尾扎松的草地上,后蹄陷了进去,身子一侧,蹶然倒下。三娘眼明手快,就地一滚,倒也无碍。跟手鼠尾 “忽”一鞭抽下去。三娘侧身躲过,在离身一寸的地方,平添三寸深的一条鞭痕。她翻身站起,呼吸之间,一鞭又抽了过来。她格挡无力,倒在地上,剑身被震得嗡嗡鸣响,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蝮鼠得意洋洋,仰天大笑道:“还有谁?”

“还有在下。”南宫莲界微笑看着他道。

“呀!”蝮鼠连忙摆手道,“我说的是女子中还有谁?跟你无关!”它看着三娘,轻蔑道:“接下来,一招解决你!”说罢鼠尾钻子一般向三娘戳去。三娘仰身一倒,眼瞅着鼠尾从面上穿过。这时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她握紧擘空剑,朝鼠尾逆鳞奋力劈去。伴随着“哔剥”脆响,四五块鳞甲被剔飞,血丝四溅!蝮鼠惨叫一声,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它抱住尾巴,一个劲地嘘气,又是心疼又是肉疼!

三娘乘势飞身上马,雄赳赳地向它冲杀过去。

蝮鼠吓得抱着尾巴仓皇逃窜。

它那两条小短腿哪是千里良驹的对手,一路上,被又踩又踏,还要忍受三娘擘空剑的刺击!

南宫莲界掀起眉毛,愣神道:“呀——这跑马的女汉子!真是威武雄壮!”

蝮鼠扑倒在他面前,哀哀求告道:“救命啊!再这样我要死无全尸了!”

南宫莲界耷拉着眼皮道:“你丫的节操也是‘负数’哪!谁让你去招惹她罗!”

正说着,三娘已经冲到了面前。南宫莲界起身迎住马头,她急忙收缰勒马。枣忽昂起上半身,仰天嘶鸣!

南宫莲界抓住马勒道:“姑娘,上天有好生之德!它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还请高抬贵手!”

三娘见蝮鼠搐缩汗耸的样子,问道:“可还敢小瞧女子?”

蝮鼠拜伏在地道:“再不敢了!”

“好了,善后的事就交给在下吧。”南宫莲界见三娘还有些将信将疑道,“如果在下真的图谋不轨的话,刚才也不会袖手旁观!麻烦把剑借给在下一用可以吗?”

三娘犹豫一下,真个就把剑抛了过去。南宫莲界手起剑落,将蝮鼠的尾巴齐根砍下。趁其号呼之际,一把攫住从它口中吐出的光球,交给三娘道:“这是那位姑娘的魂魄。把它放到那位姑娘的额头上,灵肉一翕合,过会儿她就醒了。”三娘小心翼翼双手捧过,传给秋红道:“照这位大师的话小心行事。”秋红等人领命自去行事。而失去了尾巴的蝮鼠身体暴缩,直至狗一般大,瑟瑟蜷伏,哀鸣不已。

南宫莲界腰间解下一块布来,将蝮鼠和它的尾巴包裹在内。自去水池边努力搓洗手掌。

三娘试探道:“多承足下帮忙除妖!何妨以真面相示,改日也好酬报大恩。”南宫莲界摆摆手,矫着舌头,含含糊糊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先行告退了。”

“那至少告知尊姓大名……”曹三娘话还未说完,南宫莲界早拎起包裹,脚尖一点,翕然凌空,飘忽而逝。

三娘伫立目送,心里隐隐然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沉吟片刻,只索转身进屋。

宴席上,三娘告诉曹夫人春碧是被妖怪附身了,并将适才发生的一切备述了一遍。

曹公等骇然道:“竟有这等事,你没有受伤吧?”

三娘笑道:“多亏有一位捉妖高人相救,孩儿才安然无恙。只是那位高人,一直蒙面以示,还隐妙埋名——施恩不求报,真是大侠风范!”

曹夫人面色凝重道:“看来,要赶紧请空色大师到家里做坛法会,祛邪除妖了!”

铁将道:“三娘,我那把剑还好使不?”

三娘兴奋道:“实在是太痛快了,如砍瓜切菜一般。”

曹公摇头道:“一个女孩子家,整天舞刀弄枪的——强身健体也不错,哈哈……”

曹夫人将视线从曹公身上转开,微笑道:“确实是呢。”

铁将和曹公四目相对,热血盈眶——“我们兄弟,真是同命相连呐!”

傍晚。

南宫莲界对铁将道:“我这还有一件好东西,你绝对感兴趣!”

“什么东西?”酒足饭饱的铁将腆着肚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当、当、当……”南宫莲界打开布包,指着里面蝮鼠的尾巴道,“这可比你的精钢硬多了,拿回去用吧。价钱的话,你看着给点吧,咱俩什么关系!”

铁将漠然道:“你在耍我老头子吗?这是骨质鳞甲,哪里炼得了钢!我看上面妖气弥漫,肯定是不祥之物。为什么我帮你处理垃圾还得给你钱。”

南宫莲界道:“你傻了吗?你给它做成鞭子啊,又轻便又坚硬,最适合玩游戏了,一鞭下去,绝对的爽到灵魂里。”

众皆默然。

晚上,铁将家里。轩窗半开,铁将胁肩累足站着,另一边窗纸上映着一个浑厚的身形,正拿着一串糖葫芦状的东西在敲打铁将,一面斥骂道:“你个老不正经的!这是什么鞭子?!我就说嘛,你在外面肯定不老实,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说,你在外面到底相与了多少女人?给我说清楚,你个杀千刀的!你是不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了……”

“误会啊!”铁将分辩道。跟手,一声哀号响彻青冥。

夤夜时分,三娘香闺内。

剑托上的擘空剑忽然簌簌震动,铮地一声,剑身自鞘中脱出一截。三娘闻声坐起,发现身在一片荒野中。四顾夜色冥漠,抬头但见星云流动,飘缈缤纷。她心中惊骇,迷闷不知该往何处去。移时,目力有所恢复,这才依稀辨出眼前黑魆魆的“山丘”居然是座巍峨的大殿。大殿飞檐斗拱,朱漆白墙,高广皆千尺。殿内墨玉为地,梁柱十分粗硕,最细者亦似需二三人围抱。殿外寒风萧瑟,三娘衣裳单薄,耐受不过,望殿内逡巡而入。她屏气凝息,蹀躞向前,大殿之内虽然旷渺无人,然而却总觉视线四方攒集过来,心中惕惕,硬着头皮再往前走。走不多时,大殿深处一片幽幽的萤光,三娘举目眺注,居然是一尊数百尺的白玉雕像。雕像接地承顶,裸身端坐。三娘正欲端详其面目,梁间花瓣霏霏而下,清香拂拂。仰首一看,殿顶金光焕发,映照四壁。七八位天女,衣带翩翩,手挽花篮,一边撒花,一边于空中盘旋而下。三娘目炫神迷,正自恍惚之际,石像双目遽开,巨声如雷道:“至乎?”她大骇后退,仰身跌在地上……

“呀!”三娘一声大叫,撒然惊觉,坌息坐起,额头上冷汗细细一片。她枭开床帐一看,夜色沉沉,一室阒寂。

“做梦啊”她用手巾揩净汗水,使劲爬搔几下头发,复又颓然倒下。闺房角落里,擘空剑身上白光激绕,噼噼微响。

注释:

【1】“路”是宋时的行政单位,相当于今天的“省”。

【2】为当时流行的冷饮,拿甘草与砂糖加水熬成汤,放凉后加入研碎的冰块,即可饮用。

【3】古代的一种纸牌,因为狭长如叶,所以被称为叶子牌。相传于秦末汉初时发明于韩信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