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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原谅

太极宫,长生殿。

吴总管入殿通禀,苏延在殿外静候。

苏延背对殿门而立,富丽恢弘的主殿成了他的背景。

苏延今日未打算入宫,故而连朝服都未换,只着了黑色衣袍,在主殿的堂皇之下,这一衣袍显得素如平民,可着衣之人,却又怎是那宫殿能比拟的呢?

即使未着朝服,挺拔站立的身姿透着一股非凡气度,叫人一眼便知恢弘如长生殿,于他也不过一华丽的房子。

在他眼中,根本一文不值。

颜茹玉自殿中出来,便见苏延颀长背影。

背对天子而立的,恐怕天下也只有此一人了。

颜茹玉素来明媚如春的玉容浮出一丝痛楚,一双美目瞧着那背影专注无比,眸底流过丝丝情意,如碧海巨浪翻涌向那背影。

苏延尚未转身,颜茹玉却已清楚看到那张俊脸。

必然是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雪肤墨发、温雅无双。

美目一眨,眸底水光散去,只余属于淑妃的雍贵,颜茹玉柔柔开口唤道,“苏太傅。”

苏延转身,俊颜含笑,温雅无双,拜礼道,“见过淑妃。”

颜茹玉回了礼,侧身让道,“陛下已醒,正在等太傅。”

苏延微微欠身,抬步向殿中走去。

经过颜茹玉之时,听得一道极轻又极柔的声音道,“若无夫人,公子可愿与茹玉月夜谈心诗词相守?”

苏延脚下微顿,以同样极轻的声音道,“我与阿璟,从不作诗填词。”

一行清泪滚落,滴入白玉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了无痕迹。

绝美玉容亦无泪痕,颜茹玉与苏延擦肩而过,带着宫中人人称赞的淑妃雍容,离开长生殿。

仪元殿。

环儿捧着一坛酒匆匆步入殿中,方入门,便有宫女迎上前来,“环儿姐姐你可来了!娘娘正等着呢!”

宫女接过酒坛便匆匆往里走。

环儿心惊,她离去之前还有一壶酒呢,这么会功夫便喝完了?

环儿忙跟上前头的宫女,问道,“娘娘全喝了?”

宫女在偏殿手脚麻利的装酒,头也不抬地回答,“嗯,全喝了!好了,这酒装好了,我给娘娘送去,娘娘已催了好几回了!”

“慢着!”环儿面色凝重,拦下了宫女,将酒壶里的酒倒出了一半,接过木托,道,“我给娘娘送去。”

小宫女欲说些什么,却被环儿一个凌厉眼色吓得退至环儿身后,垂首随着环儿一同入屋。

两人离去之后,有一黑影从房梁落下,那人掏出一玉瓷瓶,将无色无味的药水倒入酒坛,不过眨眼时间,偏殿又是空无一人了。

环儿端着酒入屋,屋里仅颜茹玉一人。

颜茹玉已是半醉,绝美玉容染着绯色,一双美目醉意浸染,人也无力躺靠在贵妃榻上,说不出的娇媚。

环儿使了个眼色让身后小宫女退下,独自一人为颜茹玉奉上酒壶,“娘娘,酒来了,环儿给您斟满。”

颜茹玉冲环儿漾了个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那一笑忽如牡丹花开,美得倾城。

环儿也不觉跟着笑,“娘娘才貌双全,乃是一品淑妃,皇上怎会舍得娘娘有忧愁?”

颜茹玉接过酒盏,举杯一饮而尽,那笑便有些涩,“环儿你……岂会知晓?”

环儿接了颜茹玉空了的酒盏,道,“环儿不知,可环儿猜,娘娘是为皇上伤势忧愁。”说着伤势,环儿忽然大惊,“哎呀!娘娘,若是长生殿请娘娘去该如何呀?!”

美目闪过一道清明,颜茹玉支起左手撑着脑袋,绝美玉容淡笑望着环儿,“环儿,本宫自入宫便带你在身边,跟着本宫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仗势欺人了!”

环儿被那双美目瞧得心慌,连忙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连连求饶,“环儿不敢!请娘娘恕罪!环儿再不敢擅做主张了!”

她只是不想娘娘喝醉,不想长生殿那位帝君晓得淑妃如此失态,她…全然是为娘娘好了!

颜茹玉右手一拂,捏了贵妃榻前的酒盏,“罢了。你有这份心本宫不该责罚你。你说说,长生殿来人应当如何呢?”

环儿心里松了一口气,出口的话还是紧张得很,“环儿便说娘娘近日劳顿,歇下了。”

“嗯,”颜茹玉举起酒盏,“起来为本宫斟酒。”

环儿欠身站起,立在一旁为颜茹玉斟酒,不敢再多言,以至于颜茹玉饮尽一壶酒后,环儿立即又取一壶来,没有半个“不”字。

长生殿。

空旷的内殿只剩二人。

紫檀木大床上躺着大周无上尊者,此刻,苏琛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在大床上显得格外单薄。

苏琛的眼睛半闭半睁,眼睛失去了往昔的那股睿锋之势,浑浊而疲倦。

苏琛吃力扭头望向苏延,“近前说话。”

声音也是虚弱而无力,再无往昔的君王威势。

苏延依言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大床前,俊颜温雅不再,彷如蒙上了一层寒冰。

苏琛仍是侧着脑袋,目光专注在苏延面上,目光悠远,透过那俊颜似乎望见了往昔,“先帝开业至今,苏家子嗣繁多,朕光是兄弟便有七人,可朕的孩儿却是不多。”

黑眸凝着大床上的雕花,苏延说得敷衍,“皇舅去年方选秀,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必能为大周添几位皇子公主。”

苏琛虚弱笑了笑,浑浊的眼底却是没有笑意,“朕活不到那时候了。”苏琛歇了片刻,又道,“朕这些孩子,数你最像朕,朕也……最钟意你。”

苏延似是未听见,黑眸仍旧凝着雕花,眸底连一丝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一声叹息从苍白的唇边溢出,苏琛问道,“这么些年,你与你母亲还不肯原谅朕么?”

那话低得竟似恳求。

黑眸一转,苏延凝上了苏琛,薄唇竟泛着一丝笑意,“母亲故去多年,原谅与否谁能可知?至于我…说来我自小跟着母亲长大,母亲未曾提过父亲,我也未曾问过,父亲与我只是个身份,与你无关,何来原谅一说?”

苏琛露出一丝苦味,“她……从未替过我?”

黑眸一眨,苏延带着惯有的清浅笑意,“从未提过半句。”

浑浊的眼中满是痛苦,苏琛不堪那苦楚,无力闭上了双眼。

良久,苏琛又睁开双目,眸底浮现一片深情,“这是我欠她的,当年若是我早一步赶至她身边,你们母子也不至如此。”

苏琛的话里含着恨意,当年他迟了一步,刚烈如沈瑛,便将自己孩儿塞给了苏玥,父亲成了舅舅!

为此,他耿耿于怀,一直没再去寻沈瑛。

到头来,藏在心里的人始终还是那人,悔得还是自己。

苏延却是不屑,黑眸冷冷掠过那双眼睛,拜了个退礼,“皇舅若无其他事情,延且先告退。”

“皇舅”二字传入苏琛之耳,敲得耳朵生疼。

苏琛已恼怒不动了。

“慢着!”苏琛沉声唤住苏延,那声音顷刻又带了帝君的威严,“今日与你,并非说此事。”

苏延收礼,站得挺拔如杨,黑眸凝着床上之雕花,冷冷味道,“皇舅请吩咐。”

“这里有两道圣旨,你自选一道颁罢。”

说着,苏琛勉强抬手,指了罗汉床上的小几。

小几上放着两道明黄圣旨。

苏延掠过那两道圣旨,脚下并不挪动。

苏琛料得如此,露了个了然的笑,“你若不愿瞧,朕便说给你听,一道是你前往北漠替大周贺北漠王大喜,一道……是传位于你的诏书,你若不选,朕便让苏炜选了。”

苏延笑了,笑意轻快,仿佛苏琛之言乃是个笑话,“若我毁了这两道圣旨呢?”

苏琛也笑了,“若如此,梅园那位……”苏琛顿了顿,“她心系太多人,便是她能活下来,她身边的那些人也活不下来,你说,届时你与她可还能心无芥蒂,相伴一生?”

苏琛的笑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味。

苏延眉头微微一拧,黑眸掠过苏琛凹下的双颊,“即是选择,必要思量一番,容我思量几日。”

“不可!”苏琛冷笑,“你这缓兵之计用不上,今夜朕便要答案!”

“也好,”苏延眉目温和,黑眸凝着苏琛,口中的话却是冰漠无比,“想你也撑不过几日,那便今夜给你答案。”

说罢,苏延转身便走。

离开长生殿,苏延长长一个吐息,里头的颓靡真叫人喘不过起来。

此刻,苏延甚想念慕叶,想她身上那股幽幽清香,总也闻不够。

“苏太傅,且慢!”

吴总管捧着一壶酒从长生殿中追出,急忙追上苏延,道,“太傅且慢!皇上交待太傅为大周思虑着实辛苦,特送一壶佳酿以解烦劳。”

黑眸掠过酒壶,苏延接过,“多谢吴总管。”

“不敢!”吴总管低着头,赶紧退后几步,“皇上还吩咐请太傅留下一道用晚膳,眼下时辰尚早,不知太傅可愿往御花园一游?”

苏延抬眼,望见四周满是辉煌的宫殿,哪一处都不是他愿去之地!

“不必了,烦吴总管派人去东宫通禀一声,说我随后便至。”(未完待续)